
親愛的朋友:
我是 Jeremy 韋積慶(常惺元定),是先師果如法師的長嗣(第一位法子)。在此和大家分享我與師父果如法師的學習經歷以及他的核心教導:「再續祖師禪法500 年,勿令斷絕」。同時,我誠摯地邀請您與我同行,加入傳承祖師禪法500年的旅程。非常感謝您的溫暖支持。
再續祖師禪法五百年,勿令斷絕
— 果如師父長嗣(第一位法子)Jeremy 韋積慶 ( 常惺元寂) 敬書, 2024年11月1日
2024年10月2日上午11時,我站在師父的病榻旁,輕聲地跟師父報告:「師父,Jeremy來見您了。請原諒Linda(師父的第二位法子)不能及時趕到,請讓她好好完成學業」。師父眨了眨眼,泛出慈愛的淚光。站在一旁、從台南趕來的常普師兄,目睹了這一幕。跟隨師父四十多年的弟子素香師姐說,這是師父在等他最親愛的孩子回來見他。
在與師父告別時,內心浮現的是師父賦予我這個長嗣的使命:「讓祖師禪法再續五百年,勿令斷絕」。旋即,師父在2024年10月2日下午1時示寂。
此時指尖揮灑對師父的感念,文字與淚珠俱落鍵盤,只為講述師父最核心的教導,分享師父最真實的教誡。
師父一向給人嚴厲的形象,有著獨樹一幟的禪風。但真實的師父卻是因材施教,依弟子慧根與用功的程度給予最適當的教導。師父一生從未對我或Linda呵斥,亦不曾香板伺候。
近來,有些人議論師父晚年的教法有所轉變,將教導的重心從「參禪的明心見性」轉化到「佛法的生活日用」,有些人總是問師父,如何在日常生活中「用」上佛法。然而,師父在2023年跟師公聖嚴長老的法子Master Gilbert Gutierrez的對談中,明確地說:「我師父(聖嚴長老)的教法始終沒有改變。」「我這邊教導的是如何開悟。」
開悟或明心見性,是禪宗的核心價值。在明心見性的前提下,禪堂和生活不是斷成兩截,生活是禪堂「鍛鍊」的延伸。生活中的參禪,並不是引用佛法道理去舒緩生活上的壓力或身心不適。如果只是放鬆和舒壓,做個SPA或心理諮商會更有效。師父常說:「如果只把佛法當成安撫人心的信仰,是非常可惜的」。因為各個宗教都有安撫人心的作用,如果失去「明心見性」這個核心價值,禪宗沒有存在的必要。
但,活在這個時代的我們,如何體現禪宗的價值呢?禪宗的現代性一直是師父與我和Linda討論的話題,我們經常熱議如何使用網路、視訊、AI弘揚禪法。對我們來說,這些不是新鮮事,因為由師父親自命名的“None” Zen Center (中文名「無有禪社」),多年來早就使用這些現代媒體,並且對參禪的目的「明心見性」,從未打過任何折扣。非常可能,AI遲早會成為世界上最會講經說法的「法師」。在這種情形下,「禪師」會以怎樣的形式展現?人的價值是什麼?這些,都是我們和師父關心的議題,以及弘揚禪法的思考方向。
活在這個時代的我們,真的還能夠明心見性嗎?我和Linda的參禪實踐,可以作為參考例子。
2010年3月底,我與Linda參加了法鼓山天南寺的話頭禪三,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師父。恰好禪期中我與長期跟隨師父學習的清水師兄為室友,他熱心的引薦我們到台灣中和的玉佛寺。
玉佛寺是一座位於崎嶇田徑中一間不起眼的鐵皮屋,師父對我們的到來感到訝異,詢問我們:「你們是慕名而來的嗎?」我們回答:「不是,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。」Linda還說:「我們連你的名字是怎麼寫的,都不知道。」只覺得法師開示的內容和其他人非常不同,非常有興趣,但完全聽不懂。師父哈哈大笑說:「這樣很好」。後來,我們才知道參禪的第一步,就是要承認自己不懂,保持好奇與疑惑,既非嘗試合理化,更不是全然無知地盲目奉行。
師父接著問我們如何用功?我回答,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參話頭,但是我可以打坐,每次至少二個小時,經常能於隨息中專注,能於坐中體驗到環境無限延伸,分不清楚主與客,時間近似永恆,可是心中似乎始終有事未明。師父於是要我不需再打坐,專心參「觀自在」。
當時我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,於是盲修瞎練。其後兩次,再向師父請法,師父卻說:「沒關係,繼續參,繼續觀自在」。
一日,在加州的公路上駕車,感受自心與山河大地合一,但隨著從白天進入黑暗,心情也從光明而轉黑暗。自是驚覺不對:當下這個心,怎麼可能會是自在呢?數週後回玉佛寺向師父誠實報告,師父說:「我以前曾經以為六祖壇經的故事是假的,見到你,我才知道原來這個故事是真的」。這是因為師父飽讀經典教理,一向認為沒有教理基礎,很難有深入的參禪體驗。但我卻像是一張白紙,幾乎沒有經教學習的背景,我最會的只有心經,經常像當年賣柴的惠能大師一樣,不知道別人在講述什麼經典內容。接著,師父勉勵我:「沒關係,繼續、繼續」。
隔夜我在夢中甦醒,於浴室內照見鏡中的自己,猛然發現:「我以前所認識的,都是錯的;我以前所相信的,都是假的」,突然嚎啕大哭,霎時間世界都破滅了。師父聽聞後說:「這只是參禪的開始」。於是更加精進用功,處於定中數週之久。雖然心中滿是慈悲喜捨,但始終有未明之處。師父得知後回答:「我想想」。下午師父問我:「心經的最後幾句是什麼」?當我誦念到:「揭諦揭諦、波羅揭諦」,師父讓我停下來。
數日後,一大早前往拜見師父,不等我開口,師父便開心地說:「你走進來我就知道了,就是這樣如是如是,見什麼是什麼」。接著師父關上房門,輕聲說:「你後天晚上和Linda再過來,我付法於你,你可以傳我的法、可以收弟子」。

我問師父:「以後所傳是什麽宗派?」
師父答:「臨濟,曹洞,以後就是法鼓宗了。」
再問師父:「所傳的是什麽法?」
答:「漢傳祖師禪法。」
再問:「以後還有誰能傳法?」
師父答:「目前只有我和你。在這兩三年看看誰能真的有所突破。再不然,三五年後,我也會傳法卷給他們,希望他們也能負起大任。有的人負責傳承禪法,有些人要傳位。你的責任是:讓祖師禪法再續五百年,勿令斷絕」。「真實的禪法總是孤獨的,哪怕只有一個人願意聽,我們就要講給他聽。只要有一個人能將法傳承下去就夠了」。
兩天後,2012 年6月4日晚在玉佛寺,師父令眾人回房,帶領我禮祖後,我向師父頂禮三拜,師父正式授我為法子。
次年(2013年),Linda 於定中脫出,師父非常歡喜,認可 Linda 為他的第二位法子。師父要Linda 和我共同擔起傳法大任。師父交給Linda的重責大任是:「把活活潑潑的祖師禪法,帶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」。
實際上,這麼多年來,都是 Linda 在為我承擔這個重責大任。這些年來,雖然 Linda 和我,都希望有更多人來學習,但是我們不做表面光鮮亮麗迎合大眾歡喜的事,而是秉持師父交付的使命,以非常有限的資源,捍衛禪宗的核心價值。
五百年大業的首要任務,是要說明「明心見性」的價值,以及證明「明心見性」是可行的、可以複製的、可以被檢驗的。唯有如此,才能說服大眾,重拾對參禪的信心。一旦對明心見性失去信心,禪宗就不復存在了。
明心見性的價值,在於能為生命帶來「根本轉變」,讓我們有無比的信心和力量,慈悲和智慧,去承當「沒人願意做的事」,去悲傷生命中的最悲傷,去歡喜人生中的最歡喜,繼續向前。
明心見性所帶來的根本轉變,並不是從經驗中反省或改變我們的行為,而是更深層地挑戰我們原本根深蒂固的觀點。人是通過一套有組織、有系統的語言和意義體系來詮釋自己和所處的世界,這套體系形成每個人的獨特觀點,指導我們日常行為。如果我們只是嘗試通過理解而改變我們的想法和行為,我們仍然在原有的語言和意義體系中運作。唯有超脫或突破原先語言和意義體系,才有機會產生新的核心觀點。這就是為什麼參禪要得力,必須先能達到「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」的道理。
近年來,Linda 和我致力於學術研究,逐漸從各種經驗研究中知道,人在面對特定的「關鍵事件」時,會挑戰原先深信的觀點,從而無法再依靠原先深信的語言和意義體系,進而發展出全新的觀點。這種「關鍵事件」是可以被創造和模擬的,在大學裡,用來提升學生的創新能力;在企業裡,用來提升員工的領導能力。禪宗傳統的棒喝鍛鍊,可以創造出這樣的「關鍵事件」,我們經常在禪宗語錄裡,看到禪眾因一棒一喝而受用。
不過,我們也發現關鍵事件的效果,取決於個人過往的知識積累、習性的堅固程度、吸收能力、以及是否具備必要的技巧等等,或者簡稱為「慧根」。因此,不分青紅皂白地濫用棒喝來營造關鍵事件,是沒有作用的。舉例來說,如果禪眾沒有足夠的禪宗文化背景或所謂的「慧根」,傳統的棒喝,很難引起共鳴。再加上現代社會的種種環境,棒喝很容易引起暴力霸凌的誤解,甚至遭到刻意扭曲。未來,我們要如何創造參禪的關鍵事件呢?這是一個我們正在研究的議題。
為了再續祖師禪法五百年,我們需要證明「明心見性」是可行的、可以複製的、可以被檢驗的。禪宗語錄提供大量的參禪實例,但是語言與時代的隔閡是莫大的學習障礙,尤其對我這類文學差的人來說,十分吃力,更何況對母語不是漢語的人,根本是天書。如果連學習都「不可行」,如何能複製學習經驗呢?
因此,第一步,我們必須有能力使用最平白最直述的語言,解釋或替代舊有的名相。其次,必須有能力以現代實證方法為基礎,讓「明心見性」的目標,以及達到目標和方法,變成可操作、可重複、可驗證。這部分的工作,需要很多的投入,努力,和資源,Linda 和我不自量力地一寸一寸向前推進。

近年來,雖然因為種種因素,我不常出入師父的道場,但師徒情誼,更甚以往。年初師父召集僧團,要我為大家講話。我的要點是:「如果妄稱自己沒有要明心見性,也沒有要弘揚祖師禪法,不過是因為尚未從參禪中得力,不了解參禪的基本原理。沒辦法說服自己,當然無法產生真實的信心」。
緬懷師父,感恩師父的教誡,我等當以明心見性為依歸,以焰續祖師心燈為己任,再續祖師禪法五百年。#